徐麗萍:燕回巢 情滿園——讀厲彥林散文《祖宅筆記》有感
筆記,這種文體一直是中國傳統文人士大夫們最愛的一種抒情寫意、記述情懷的文章形式。它不需要宏大敘事,也沒必要聲明立場,只要是彼時彼刻,觸動了他們的心懷,那怕是一山一水、一草一木、一人一事,都會被他們用文字記錄下來,或長或短,隨意而為,卻十分具有感染力。這種文體千百年來,深受讀者的喜愛,不論世事如何變遷,中國人的真性情,中國人的審美態度,中國人的家國眷念,都能在這類傳世好文章中引起普遍共鳴。讀厲彥林先生的發表在《人民文學》2023年第五期上《祖宅筆記》,感受頗深的就是這種隨心隨性,自成一體,娓娓道來的文學傳承,他對鄉土的愛,對妻兒的愛,對自然萬物的喜愛,深沉,純樸,不提一個愛字,卻處處溢滿深情。
“燕窩守門”這篇,我的感覺豈是燕歸巢這么的簡單?作者從小在祖宅長大,父母離世了,自己也退休了,那種葉落歸根的心心念念,借翻修祖宅、修建書屋、回饋鄉里等一系列行動得以呈現,而燕子在老屋筑巢的場景可以說是深深地觸動了作者。觀燕兒,思親人,觸景生情,守在老屋門口的燕子一家,又何嘗不是作者自況?燕回巢,人歸鄉,他呵護燕子一家,同時呵護的也是他對家鄉故人的情感,一切都在描述燕子一家筑巢的點點滴滴里含蓄蘊籍地表達出來。
“紫藤花開”是《祖宅筆記》里又一借物詠懷的佳作。作者栽種這棵紫藤樹在祖宅,是借用了“紫氣東來”這個吉祥用語,這也是中國傳統文人愛用的意象。
一棵紫藤樹,作者是這樣寫的:
“從前我家祖宅東南角有塊空地。二〇一七年春天孫女降生前,我就和妻子商議,想栽棵紫藤樹,等孫子輩長大以后可在紫藤樹下嬉戲或讀書,那是多么美好的“晴耕雨讀”景象”,“說來我討到這棵紫藤樹也特別有意義:一是這紫藤樹的樹齡和我兒子同歲,二是栽到我們家的年份,正巧和我孫女同歲。”話已至此,誰又說得清作者到底是有意為之還是緣分天成呢?
但作者推已及人,晴耕雨讀的美好愿景應該惠及鄉鄰,這不正是他改建祖宅為書屋的初衷嗎?所以,借花詠懷,這一篇的結尾是這樣寫的:“紫藤扎根祖宅門前,年年能看到一架熟悉的、親情浸潤著的紫藤花香,如一股紫氣祥云蓬勃而起。陪伴熟悉和不熟悉的孩童坐在紫藤下讀書,徜徉書的海洋,任目光、時光和春光在書中行走,忘記時間、空間,只剩寧靜、豁達與欣慰……”
這是典型的中國文人的作派——窮則獨善其身,達則兼濟天下。
作為女性讀者,最讓我動容的還是“梅樹盈香”這篇。在這個物欲橫流的時代,“愿得一人心,白首不相離”的愛情誓言還有多少人能珍藏心間?作者遍訪各地,終于尋到一棵杏梅,栽在祖宅,做為送給妻子六十歲生日的禮物。這份心意千金難買!中國人愛梅花,但不是人人都懂得如何愛自己的愛人。作者因囊中羞澀,尋問園主:這梅樹是準備栽在自家院子里,送給妻子作六十歲的生日禮物,價格能否更合理?對方沉默了一會兒,說:“這么多年,我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用途,價錢好說。價錢好說。”園主連說兩個價錢好說。
我感覺被感動的不僅是我,還有這位園主,作者讓我們又一次相信了愛情。讓我動容的地方還有作者對妻子的感激之情。一個男人成功的標志是什么?不是官當的有多大,也不是腰纏萬貫或者著作等身,而是他成就了自己的人格,修為成具有謙和平等意識與態度的人。這種謙和與尊重,不僅用來對待外人,對自己的至親至愛也能相敬如賓,從而贏得家人最真的愛和最深的信賴,這才是一個男士最大的成功吧?這一篇的結尾,作者寫道“梅樹一棵,心香一瓣。我銘記妻子的陪伴和漸行漸遠的歲月風景,心境繁花似錦,頓增一種莊嚴感、溫暖感和親切感。”作者還一不小心說出四個字“天賜良妻”,得此一言,相知相愛,此生足矣!
好久沒看這樣深情繾綣、行文流暢的好文章了,到這個年齡,寫這樣的文章,沒有一個平和的心境是難以實現的。祝福作者以及他的親人、鄉親們。這個世界因讀書而美好,因愛情而甜蜜,因寬厚而祥和,因傳承而久遠。